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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振荡勾平湖

Ising 量子材料QuantumMaterials 2023-03-20


 

0. 编按

 

科学研究的风格大致有两类。一类依仗高端科学装备与技术去探索;一类立足逻辑思维,借助“平常”装备和方法去揭示目标。两类风格各有千秋,而量子材料的研究当然不是简单非此即彼,但两类各显神通却也是事实。这里的两篇文章,一乃借助机器学习,一乃借助平常输运,各有体现。

              

https://tqmatter.org/course-on-modern-condensed-matter/

 

 

 

1. 挖掘电子相分离

 

Unsupervised clustering for identifying spatial inhomogeneity on local electronic structures

 

Hideaki Iwasawa, Tetsuro Ueno, Takahiko Masui & Setsuko Tajima

 

npj Quantum Materials volume 7, Article number: 24 (2022)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35-021-00407-5

 

做量子材料的物理人是绝顶聪明的一个群体,他们总以为可以挑战自然界最难、最精巧的那些未解之谜,因此总是挑中各类材料中最难搞清楚的这量子材料来下手。这么说,是因为我们很早就认识到,当固体电子的几个自由度各自两两或者一起耦合关联、并还要与晶格自由度耦合时,最复杂的固体物理分支不诞生都不行。

 

好吧,这个复杂性的后果之一,就是体系的基态很难确定。因为体系能量空间中存在很多个最低态,它们的值都差不多、相互之间你来我往也不难,所以量子材料中很多情况下总是存在电子相分离。

 

这种电子相分离,从名词和意象上与我们传统的材料中那些热力学相分离差不多,只不过这里的电子相分离存在如下几点特点,可不比经典热力学显微组织那么经典和娴熟处理 (按照陈龙庆老师的说法,经典的热力学相分离可是材料科学的灵魂)

 

(1) 各电子相成分一样、晶体结构一样、各元素 (离子) 价态也差不多一样,看您材料人通常的那些微结构分析技术咋能找到你我?分清楚你我?

(2) 各电子相的光、电、磁、力等功能差别不小,但远没有经典热力学相分离那些相差别那么大,因此宏观性能测量和表征方法的威力在那里已经小了很多。

(3) 各电子相的边界、或者畴界,并不那么分明,很可能模糊不清。相界的区域与各相本身的区域在尺度上可能差不多、像衬也差不多。

(4) 电子相分离通常尺度很小,亚微米和纳米尺度的空间分离很常见。

 

有了上面这四点特征,电子相分离其实很不好探测、区分和表征。基于量子材料的主体应用需求,物理人特别关注其电子结构的表征。所以,很多年来,他们发展了各种各样应对这一巨大挑战的技术:STMTEMARPES,等等,并且赋予这些技术以越来越高的实空间、动量空间、时间分辨率;赋予其各种自由度或者序参量分辨率,例如自旋分辨、轨道分辨等等;赋予其对应的极端条件,如强磁场、低温、热 / / / 光调控。我们不妨将其统称为谱学分辨率。

 

即便如此,也还是因为上述四点特征,这些高分辨的手段要聚焦到亚微米和纳米尺度,目前尚无现实性。如此,物理人在分析这些探测到的谱学数据时,就有了很多犹豫不决之处:空间尺度、能量尺度、时间尺度上,应该如何把握区分哪些信号来自哪个相?

 

在很大程度上,有没有电子相分离、有多大分离、尺度多少,就成为量子材料研究的模糊地带,再加上不同技术的不同探测机制和灵敏度,各人得出的结论可能就不大一样。

 

正是基于这一现状,或者说基于这种无奈感,量子材料人也开始求助一些新的思路,例如最近很热门的机器学习。从某种角度看,电子相分离的表征可能是最适合机器学习来处理和提取信息的。例如,因为物理探测表征上的客观困难,我们人所拥有的那些杂念、先入为主、自负、知识储备不足、不知所以然,等等问题,导致人脑在这种情况下未必比机器学习做得更好!

 

的确,《npj QM》最近就刊登了一篇来自日本国立量子科技研究院 Hideaki Iwasawa 博士和大阪大学的 S. Tajima 教授的论文。他们领导一个包括广岛大学、近畿大学的合作团队,运用机器学习的方法,对基于 ARPES 的探测数据,以电子结构的空间不均匀性特征为对象,开展分类和分析工作。他们的结果还真是挺有意思的:用一套挺好的办法,将量子材料的电子结构空间不均匀性问题梳理得较为清晰,使得我们的认识有了质的提高。

 

这一类文章,原本是陈龙庆老师他们《npj CM》的最爱。我们偶尔发表一篇,也体现了材料科学研究方法上的交叉和融合。我们希望这一机器学习法,能够得到量子材料人的关注。

 

雷打不动的结尾:Ising 是外行,如若理解错了,敬请谅解。各位有兴趣,请前往御览原文。原文链接: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35-021-00407-5


 

 

 

 

2. 量子振荡勾平湖 (费米面)

 

Topological frequency shift of quantum oscillation in CaFeAsF

 

Taichi Terashima, Shinya Uji, Teng Wang & Gang Mu

 

npj Quantum Materials volume 7, Article number: 25 (2022)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35-022-00431-z

 

物理研究,大致上分为两种风格。一种风格仰仗高端的科学装备与技术,去探索、制造和表征,以求得对目标的理解与控制利用。一种风格仰仗科学思维,借助相对“平常”、“简单”的装备与技术,去揭示目标的品行与功用,以求理解与控制利用。两种风格各有千秋、各有哲学之道、也是因为各种限制约束所致。我们的研究方法当然不是简单地非此即彼,但一个物理人的大概风格归类还是可以有的。

 

我们经常茶余饭后、品头论足,说现在的量子材料研究,过于崇尚重装备、极端条件。一个材料出来,马上就中子散射、同步辐射、强磁场、高压低温、好单晶齐上,所得结果基本上都属上乘,送出去发表时至少过编辑关比较容易。与此不同,那些基于普通、常见的实验技术获得数据、然后主要依靠深邃的分析和建模来揭示物理内涵的做派,虽深得人心共鸣,却常常受到编辑和审稿人质疑。但无论如何,后一种风格是大多数“家境”并不富裕的物理人之常用手段。

 

Ising 乃清贫之辈,从来就是囊中羞涩的样子,因此很乐意、或者不得不去青睐后一种研究方法。这可能也导致《npj QM》有一些自己的倾向和独特做法。这里,我们不妨展示一个例子,看看用一些经典而平常的测量是不是能够做到一些好的物理。需要特别指出:这个例子的主人公其实都算得上是“富豪”团队,这里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请勿过度联想和歧义。

 

众所周知,对那些量子金属 / 半金属、窄带隙材料、或二维电子气,凝聚态物理研究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实验测量、构建费米面附近的能带结构,包括自旋相关的能带结构。我们笃信:知道了费米面附近的能带结构,就能知道这个体系的电、磁、光、力响应特征,似乎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了。因此,凝聚态物理总是勉力寻找 map 费米面的探测方法。

 

这样的实验探测方法有多种,这里不一一提及,只说其中两种。一种是现在很多机构梦寐以求的大杀器 ARPES,即角分辨光电子能谱。它可直接 mapping 布里渊区能带结构,让费米面附近的细节一览无遗。拥有 ARPES,也就是第一种风格的表现,是一个极端。

 

另一个极端,便是最平常和简单的表征技术了:量子振荡方法 (科普链接https://www.zybuluo.com/zhouhuibin/note/907531)。整一个单晶样品,对其施加磁场,然后测量其取向依赖的电导随磁场振荡行为 (电阻随磁场的倒数而振荡)、或者磁化率随磁场振荡行为。前者是著名的 SdH 振荡 (Shubnikov de Haas / 舒勃尼科夫 - 德哈斯振荡)、后者则是 dHvA 振荡 (德哈斯 - 范阿尔芬振荡)。这些量子振荡的出现,与施加磁场后体系量子化朗道能级被梯次填充过程有关,因此经常被用来间接勾画体系能带结构。

 

基于量子振荡,其实存在一个看起来很“幼稚”却很“深邃”的问题、或者说大家默认的假定:(1) 量子振荡的频率是朗道能级的反应,因此对一个体系,这是一个常数,与测量温度无关。(2) 温度效应在哪里体现呢?反映在振荡振幅大小上。基于此,很早就有 Lifshitz - Kosevich 公式 (LK 公式) 诞生,以描绘量子振荡的基本特征,成为经典。

 

量子振荡和量子霍尔效应的关系。

 

 

量子振荡的另一个经典物理即 Onsager 关系。他很早就提出:量子振荡频率与垂直于磁场方向费米面的极值面积成正比。因此,只要改变电输运方向及磁场方向,原则上可以将不同方向的费米面极值面积一一导出,从而将整个费米面构建出来。实验上,固定一个足够低的温度,使得振荡信号足够显著和可靠,再施加一个既可调、又足够大的磁场,一切就都可以搞定了。这种测量简单易行、基本上在一个带低温和磁场的小实验室即可实施,虽然比较耗时间。

 

Lifshitz - Kosevich 公式,或者说有关量子振荡物理的共识,数十年都未曾被明确质疑或疑问过。不过,最近,有理论工作 (Guo, C. et al. Fingerprint of topology in quantum oscillations at elevated temperatures. Preprint at https://arxiv.org/abs/1910.07608 (2019)) 却说:一个量子材料,如果电子结构中存在狄拉克或外尔口袋 (Dirac / Weyl pocket),则对应的量子振荡频率将会是温度的函数:没错,频率依赖温度!这里的新物理,无非源于 Dirac / Weyl 半金属在费米面处能带的线性色散,因此有效质量很小、迁移率极高,导致量子振荡频率随 T^2 关系而下降 (红移)

 

不知道是怎么原因,这个理论预言到今天依然挂在 arXiv 网站上,还未正式发表出来[NC 12, 6213 (2021)]。量子材料的实验者们可能早就耐不住了。来自日本 NIMS Taichi Terashima 团队和中科院上海微系统研究所的牟刚团队合作,先行开展了对铁基超导母体化合物 CaFeAsF SdH 振荡实验测量。勿用絮叨,CaFeAsF 这个体系很符合上述理论构建的一些条件,是很好的实验对象之一。

 

Terashima 等人,对不同温度下测得的 SdH 振荡结果进行梳理与分析讨论,确认振荡频率对温度有显著依赖关系。不过,他们的结果似乎显示,这种依赖得视狄拉克电子或薛定谔空穴不同而不同。通过细致分析各种内禀误差,他们以可靠厚实的数据,证实了理论预言的 T^2 关系是成立的。

 

这是一个灵巧的实验,一方面证实了理论预言的温度依赖效应,另一方面则呈现给物理人一种物理手段,以研究量子材料中的 Dirac / Weyl 物理。从这两个意义上看,这样的工作是值得鼓励的。

 

雷打不动的结尾:Ising 是外行,如若理解错了,敬请谅解。各位有兴趣,请前往御览原文。原文链接: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35-022-00431-z

 

https://www.brl.ntt.co.jp/E/activities/file/report16/report05E.html

 

 

 

 

仙岛湖·an atom on tip

 

仙湖总羡夏秋熙,骚客偏吟二月姿

水跃风弹寒冱曲,山萧木刻萎黄诗

浪移枯岛停今古,岸别烟霞逐早迟

伫立浮沉留夕远,搜寻雁鹭啄春期

 

 

 

 

备注:

(1) 编者 Ising,任职南京大学物理学院,兼职《npj Quantum Materials》编辑。

(2) 文底图片乃是鄂东南的仙岛湖!您看到了,湖中孤岛尖尖处似乎有一个原子,那其实是一位物理学博士!图片呼应“量子振荡勾平湖 (费米面)”的味道。

(3) 封面图片来自 https://quantum-neuroscience.com/,展示了人脑中神经信号的所谓量子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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