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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阿南塔·阿加瓦尔（Ananta Agarwal）

编译 | 王若桐

审核 | 顾青子

编辑 | 江怡 穆祎璠

根据联合国最新预测，不到一年印度人口将超过中国，夺过中国保持几个世纪的“世界第一人口大国”称号。

然而，印度各地的就业岗位正在迅速减少，人们担心，若失业率继续上升会引发什么问题。

印度经济监测中心（Centre for Monitoring India Economy，一家私营商业信息公司）数据显示，印度6月就业人数减少1300万人，从5月的约4.04亿人降至3.91亿人，达到自2021年7月以来的最低水平。世界银行数据显示，在2011-2021年的十年中，印度劳动年龄人口（15-64岁）的劳动力参与率从53%降至46%。

经济学家将印度就业岗位减少归因于多种因素。印度人类发展经济学家桑托什·梅赫罗特拉（Santosh Mehrotra）强调，最主要的原因是印度制造业停滞不前。印度制造业资本密集，而非劳动密集，因此无法提供大规模就业。2021年，印度制造业仅占总增加值的14%，与2011年的16%相比明显下降。

更惊人的是，印度经济监测中心数据显示，印度制造业劳动力从2017年的5100万人骤降至2021年的2730万人。梅赫罗特拉指出，“在印度历史上，制造业就业人数从未如此剧减，但现任政府做到了。”印度失去的制造业劳动力大部分被重新吸收到农业部门。在过去三年中，印度农业部门增加了1100万个工作岗位。但梅赫罗特拉表示，当前更需要劳动力从农业向工业流动以提高生产力和工资水平。

面对不断上升的失业率，提高对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投资的诉求不绝于耳，其中包括服装制造业、皮革业、家具业等。印度2019-2020财年经济调查强调，印度应走“类似中国的劳动密集型出口道路”，为青年人口创造“前所未有的大量就业机会”。

印度商工部下属机构“印度品牌资产基金会（India Brand Equity Foundation）”数据显示，印度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主要由服务业主导。截至2022年1月，印度过去一年的总增加值中，服务业占53%。

德里大学经济增长研究所（Institute of Economic Growth）教授普拉瓦卡尔·萨胡（Pravakar Sahoo）指出，“印度是以服务业为主导的增长，而非劳动密集型”，“未能吸收技能和受教育水平有限的廉价劳动力进入劳动市场”。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的研究分析了中国如何通过制造纺织品、服装、鞋类、家居用品等劳动密集型商品建立其经济实力。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新加坡和韩国等发展中经济体也采取了这一路。当时，中国制造业为受教育水平有限的年轻人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

然而，2010之后，随着中国在劳动密集型产品领域的全球市场份额开始下降，孟加拉国和越南等印度的竞争对手逐渐填补了中国的市场份额。

萨胡教授指出，若孟加拉国能够通过发展成衣制造业推动就业增长，“为何印度不能重点发展其五个劳动密集型行业，以期待不仅占领印度市场，还占领世界市场？”

经济学家梅赫罗特拉2020年报告显示，印度所有制造业工作岗位中，一半集中在五个劳动密集型行业，即服装制造、纺织、食品加工、皮革和鞋类、木制家具。梅赫罗特拉还指出，“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制造业的损失恰好集中在这五个行业，这也是制造业工作岗位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前就已减少的原因”。“这由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所导致，即1991年印度最后一次宣布所谓的产业政策声明后，再无相关产业政策出台。”然而，梅赫罗特拉也指出，1991年进行的改革中，实际上也未出台推动增长和创造就业机会的工业战略。

印度雄心勃勃的制造业计划，即所谓的“印度制造”倡议（Make in India Initiative），于2014年启动，其最初目标是到2022年创造1亿个就业机会，并将制造业占GDP份额提高至25%。然而，这一计划在很大程度上被认为是失败的，随后目标达成时间被延长至2025年。

梅赫罗特拉表示，“‘印度制造’不是一项产业政策，它有两个组成部分：提高贸易便利度，以及放宽外国直接投资准入（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简称FDI）的条款和条件。”

印度世界事务委员会（Indian Council of World Affairs）研究员拉胡尔·纳特·乔达里（Rahul Nath Choudhary）在其2020年的一篇学术论文中指出，增加的外国直接投资大部分进入服务业。针对“印度制造”为何失败的研究中，他强调了持续困扰制造业的几个结构性瓶颈：繁琐的土地征用法；各邦复杂和严苛的劳动法；占GDP14%的物流成本（发达国家不到10%）；大量技能不足的劳动力。

尽管如此，国际房地产咨询公司戴德梁行（Cushman & Wakefield）的2021年全球制造业风险指数报告数据显示，印度成为2021年第二大最具吸引力的制造业投资地，因为印度在制药和工程等领域已有基础，而这些行业是美中贸易战的关键。

2021-2022财年，印度制造业外国直接投资增长了76%。

然而，梅赫罗特拉建议应谨慎看待这一成就。他指出，印度制造业外国直接投资的增加并没有突出其中有多少是由“兼并和收购”造成的。“若外国公司正在收购印度公司，但没有建造新的设施，制造业工作岗位又怎么会增加？”

此外，梅赫罗特拉还表示，即使是印度最近出台的生产关联激励计划，也不太可能创造大量就业机会。该计划向13个不同行业的国内和全球大型制造商提供补贴以实现产出目标，然而，其重点是资本密集型行业。“印度制造业的问题仍将持续下去，因为制造业中大部分是资本密集型。”在将获得补贴的13个行业中，只有2个是劳动密集型的：纺织和食品加工。

“众所周知，在东亚和中国取得成功的产业政策不一定是垂直的，即不是针对特定企业的，而是水平的，使整个制造业生态系统受益。”

印度政府最近的经济调查报告提供了一些解决方案。

由于“网络产品（如计算机、车辆、电子设备）”的生产过程是全球分散的，政府应像中国一样重点推进这些产品的出口专业化。专家认为，印度通过进口零部件并在本土组装可以大规模创造就业机会，同时，可以使印度融入全球价值链。而长期目标则是在印度本土制造零部件，或提高印度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

此外，梅赫罗特拉表示，印度需要为雇用大部分制造业劳动力的五个劳动密集型行业提供长期且连贯的一揽子计划。

德里大学前中国研究教授马杜·巴拉（Madhu Bhalla）指出，印度还需要为中小微企业（MSMEs）提供支持。“中小微企业提供了非正规行业70%的就业机会，但几乎没有银行、金融或基础设施方面的支持。”

在《印度劳动经济学杂志》2020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梅赫罗特拉指出，印度中小微企业集群遍布全国，但政府对其支持极其分散，且缺乏一贯的产业战略。与此相比，中国集群产业主导的发展模式更加成功。文章还指出，政府倾向为微型和小型企业提供财政激励措施，这会抑制企业扩大规模，妨碍生产力。

此外，梅赫罗特拉和巴拉教授都表示，为了提高印度城乡集群生产力，必须在全国范围内开展职业技能教育。“我们必须自下而上地研究教育系统如何运作，”巴拉指出，需要更加重视培养与当地就业市场相关的技能。

联合国《2020年人类发展报告》显示，2015-2019年，印度只有21.2%的劳动力接受过正规技能培训，在162个接受调查的国家中排名第129位。

近年来，印度政府确实在全国范围内实施了各种技能发展计划，但梅赫罗特拉和巴拉教授都认为这些计划注定失败。梅赫罗特拉指出，“印度所有技能发展计划是由供应驱动的，由政府资助和管理。然而，成功的技能发展计划没有一个不是由市场需求驱动、由雇主和行业主导的。”

“印度政府的政策一直是灾难性的。这是一个悲剧。”

本文编译自《南华早报》2022年7月24日文章，原标题为Can India follow China’s path to labour-intensive manufacturing as population rises but jobs dwindle? 原网址为https://archive.ph/sIJsL

本期编辑：江怡 穆祎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