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员文苑】听父亲讲黄埔军校的往事

▲1927年黄埔军校新年联欢大会

我的父亲周惠泉生前系黄埔六期学员，曾参加过由张太雷、叶剑英领导的广州起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四川省文史馆馆员。父亲在20世纪80年代曾向叙永县党史办提供过黄埔军校的资料，也给我们讲过他亲历的黄埔军校见闻。在黄埔军校建校100周年之际，笔者将父亲的一些回忆整理出来，既为致敬黄埔百年，也是对父亲的纪念。

我的父亲是四川省叙永县人，生于1905年，1926年考入黄埔军校六期，8月在广州入学。同期同班同学有罗瑞卿、程子华、张宗逊、臧克家，还有廖耀湘、戴笠等人。父亲说他还认识黄埔四期学员陆更夫、林彪等人。林彪性格沉稳，很少发言，父亲和他在军校大礼堂开会时常见面；陆更夫和父亲是同乡，关系特别好；戴笠虽然是父亲的同窗学友，可是他比较阴沉，为人孤冷，同学们都比较疏远他；而罗瑞卿就不同，为人热情活跃、耿直，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黄埔军校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培养革命军队干部的学校。1921年经李大钊介绍，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在广西与孙中山商谈时，马林建议：筹建革命军，必须先建立军事学校，培养一批新型的革命干部。1924年5月5日，设立在黄埔的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第一期学员开始入学。当时军费被广东军阀把持。枪械由苏联运来，同时派来各种兵科的教官和顾问。中国共产党也派以周恩来为首的中共党员担任政治和军事教官。举行开学典礼时，孙中山和夫人宋庆龄到校参加，并作了训词。黄埔军校建校后，孙中山任军校总理，蒋介石任校长，廖仲恺任党代表。戴季陶为第一任政治部主任，孙炳文为第二任，周恩来是第三任，最后一任是熊雄。

黄埔军校在广州时创造了辉煌的业绩和历史。军校在建校初期积极贯彻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努力建设一支救国救民、统一国家、不惜牺牲的革命军，在支援群众运动、统一广东革命根据地和北伐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父亲曾回忆说，当时蒋介石名义上是校长，在左派学生中威望不高，在国民党右派那边的学生中威信怎么样就不得而知，反正军校学生内派系斗争比较复杂。学生们对周恩来和教育长邓演达特别崇敬。邓演达北伐离校后，继任人为方鼎英，他以教育长身份代理校长，训练处长吴恩豫其实就是教育长。黄埔军校有两个政治教官，一个是恽代英，另外一个是萧楚女。萧楚女每周都要过来给学生们讲“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史”，他从太平天国一直讲到省港大罢工，讲得十分生动，听者无不动容。可惜的是，1927年国民党反动派在广州发动的“四·一五”反革命政变，杰出的共产党员熊雄和萧楚女同志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令人悲痛和愤慨，大家悼念不已。

黄埔军校的生活非常艰苦。父亲入伍的五、六期好一点，每天在半饱的状态下学习和训练，一周只有三次开荤，可以吃到海鱼、鸡块等，很少有猪肉。尽管身处艰苦的生活环境，学员们的革命热情还是很高，很少有人抱怨。只有一、二、三期苏联援助经费不到位的情况下，学生们饿着肚子无法学习和训练，才出现过短暂的骚动。

父亲曾讲，黄埔军校内始终存在革命派与反革命派的尖锐斗争，两派的分水岭就是：是否坚决拥护执行孙中山亲自倡导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拥护的是革命左派，凡是反对的就是反革命右派。学生中也有不表态的中间分子，最可恨的是小部分“形左实右”的家伙。蒋介石就是这部分人的代表，他有几句名言就是：鲍罗廷之主张，即我之主张，你们服从鲍罗廷就是服从于我。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蒋某是革命的，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我反革命，当杀蒋某的头以谢天下。”父亲亲耳听到蒋介石这样说过。

当时黄埔军校内有两个组织，一个是左派组织叫“青年军人联合会”，包含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其主旨就是坚决拥护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另外一个就是反革命组织“西山会议派”组成的“孙文主义学会”，这一组织的祖师爷是戴季陶，他们把戴季陶的《孙文主义的哲学基础》一书视为圭臬，在大革命高潮中只会捣乱，在广州“四·一五”反革命政变后便暴露出狰狞面目，到处抓共产党员，甚至可以随便杀人。当时一些平时只知道埋头操课的人，其后大部分都成了蒋介石的工具。

一次，廖仲恺的夫人何香凝来学校给学生们讲话。何香凝鼓励大家学好政治和军事，为牺牲的革命先烈报仇，她说要踏着革命先烈血迹奋勇前进，说廖仲恺就是为了贯彻孙中山三大政策而英勇牺牲的，虽然牺牲了一个廖仲恺，使中国革命暂时蒙受极大损失，但同时也使所有的革命工、农、兵、学、商提高了警惕，化悲痛为力量，不是吗？这次北伐的胜利，一举攻下武汉三镇就是证明。

讲话完毕后，何香凝被同学们围起来，纷纷请她在日记本上签字留念，她马上写下“毋忘八月二十”，落款签了“何香凝”。因为人太多，十分拥挤，校方考虑到何香凝的健康和安全，便命令司号员吹响集合号，同时由卫队把何香凝送进校部。各连队列队完成后，一位政治部领导登台对大家讲，你们请廖夫人签字留念是件好事，证明大家毋忘廖仲恺党代表对本校和革命的卓越贡献。由于人太多，如果每一个同学都要她亲笔签字，今天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成。现在我们把刚才廖夫人的签字油印出来，发给每个人一份行不行？于是大家齐声回答“好！”这位领导继续说下去，说廖夫人写给同学们的“毋忘八月二十”这6个字是要同学们永远记住廖仲恺牺牲的这个沉痛的日子。

1927年2月25日，国际工人代表团访问广州。全国总工会和省港罢工委员会召开了欢迎大会。有30多万人参加，声势十分浩大，次日，代表团参观了黄埔军校。

父亲回忆当时的情况，军校第五期学生全都住在黄埔本校的平岗、蝴蝶岗（除五期部分学生随军北伐）。六期入伍生分住广州近郊沙河、燕河、东莞、石龙和黄埔对岸的鱼珠炮台。第六期入伍生每个连只选二三十人来校参加，父亲很幸运地参加了这个盛大的欢迎会。

次日，父亲他们在黄埔登岸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幅标语“欢迎国际工人代表团”。标语一律是从左至右的格式，第一行是中文，下面是英文和好几种外文。其他标语印的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反对帝国主义武装干涉中国革命”“坚决贯彻执行孙总理制定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和“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等。身穿黄色制服的第五期部分学生组成仪仗队，从岸上直达军校大门。当代表团贵宾登岸时，军乐队奏起了三番号（这个号表达接待上将军官），校部最高领导有教育长兼代理校长方鼎英、政治部主任熊雄等走出校门和贵宾一一握手，迎往校部。父亲他们整齐列队，从校外一直排列到军校大礼堂，像阅兵那样严肃、庄重。

那天大会的热烈气氛前所未有，标语自然是别致的，大礼堂上空飘扬着的一面大红旗则更为别致，旗的右上角是国民党党徽，中间是镰刀锤头，还缀有“东方红军”和“全国总工会赠”等字。主席台中央挂着三幅巨幅画像，中间是孙中山，右边是马克思，左边是列宁。画像的两侧一边是国民党党旗，另一边是代表共产国际和中国共产党镰刀锤头的红旗。当贵宾们登上主席台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迎词大意是：我们的朋友遍天下，既有苏联支援，又有国际工人为后盾，并向贵宾介绍了黄埔健儿的光辉业绩，如两次东征彻底消灭了陈炯明的叛军，回师广州时统一了两广，为北伐战争奠定了基础。

父亲还记得欢迎词中引用了李大钊的“试看将来的环球，必定是赤色世界”名言，这句话深深印入父亲的脑海。贵宾们开始讲话，父亲记得第一个讲话的是英国人，一个大约50多岁的老矿工，叫杨曼诺（又有人说叫汤姆逊）；第二个被介绍的叫卜劳得，还有一个叫斥毅。讲话的内容主要是说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组成部分，中国革命不是孤立的，有苏联和全世界被压迫民族和无产阶级支援，并赞颂了中国国民革命军攻下了武汉和长江流域，彻底解放中国为期不远，并指出这是孙中山三大政策发挥得最有效的结果。但是国内外的敌人，决不甘心于他们的失败，还在干涉破坏中国的革命，我们大家携起手来与敌人作殊死的斗争。

黄埔的校训是“亲爱精诚”，今天我们仍然要以黄埔校训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黄埔儿女要携手完成反“独”促统这一伟大的历史任务，为早日实现祖国完全统一作出贡献。

（作者系民革四川省委会直属十三支部党员，来源：团结报）